不止是我,我身邊的朋友們都有一個共同的感受——自己養出的小孩越來越沒有欲望了。
記得我們小時候,幼兒園比的是誰得的小紅花最多,上小學比的是誰能第一批入隊戴上鮮艷的紅領巾,一道杠的想當兩道杠,兩道杠的羨慕三道杠。實不相瞞,我是最后一批戴上紅領巾的,真的是令人汗顏。
鞭策著我們不斷前進的燈塔是“別人家的孩子”,從小就信奉的人生觀是“吃得苦中苦,方為人上人”,80后的前半生全靠“一定要爭氣”這口仙氣吊著,一路走到了現在。都說父母是兒女最好的榜樣,我們這代人小時候都操心過自己究竟是能上北大還是上清華,是能當科學家還是當醫生,但我兒子從來都沒有這個煩惱。今年我們帶著他在武漢的校園里轉悠的時候,滿懷憧憬地問他:以后你好好努力,爭取考這個學校好不好?他說:“這個學校好嗎?”我說“特別好,這是全中國數一數二的好學校,只有最優秀的學生才能進來”人家一臉名利淡泊:“我不上,我就要上我們幼兒園。”
小朋友的心靈雞湯水準就是這么高,處處透著禪意。看過一個熱搜視頻,一個小男孩在寫語文作業,一邊寫一邊奶聲奶氣地用四川話自我安慰:“寫錯嘍,不怕滴,被老師罵嘍,也不怕滴,時間總會過去滴~”人生實苦,唯有自渡,這心理素質,這哲學高度,怪不得先崩潰的總是父母。
孩子4歲時說喜歡畫畫,所以我給他報了一個畫畫班,秉承著怕綁架孩子童年的口號,我們家一向都是人權自主,所以也沒有像其他孩子一樣,又是跆拳道,又是英語的,完全尊重孩子意愿,你想學什么,我們就學什么,不強求。
一開始他特別高興:太好了,我最喜歡畫畫了;一學期下來,開始打退堂鼓了:畫畫有啥子好學的嘛? 我說那你不想學畫畫,那我們就學英語或者街舞,你自己選一樣好不好,他說“我上學都已經那么累了,這些有啥子學頭嘛,你啥子都喊我學, 那我一樣都不學了哈!”我有點難以相信,才4歲啊,剛上幼兒園你就開始這樣懟我了!
三毛的《夢里花落知多少》里寫過一個故事,有一次老師布置了一篇作文:《我的理想》。三毛寫道:“我的理想是做一個撿破爛的人,因為這種職業,不但可以呼吸新鮮的空氣,同時又可以大街小巷的游走玩耍,一面工作一面游戲,自由快樂得如同天上的飛鳥。”老師看了極為生氣,覺得她毫無追求,罰她重寫。于是她又寫了一篇:“我有一天長大了,希望做一個夏天賣冰棒,冬天賣烤紅薯的街頭小販,因為這種職業不但可以呼吸新鮮空氣,又可以大街小巷的游走玩耍,更重要的是,一面做生意,一面可以順便看看,沿街的垃圾箱里,有沒有被人丟棄的好東西。”作家三毛已是上一代中國人里最佛的代表,可她的佛系里,依然透著苦求和執著。
如今都說90后佛系,我看他們大概是沒見過佛系的都市10后,那才是真的無欲無求、與世無爭,因為他們根本不用求,無邊無際的好東西自動會涌到面前,生在物資極度發達的時代,所有的愿望都能輕易被滿足;他們沒吃過苦,生來好命,沒有用知識改變命運的迫切感,上一代已替他們完成了階級躍升,對孩子唯一的企盼僅僅是不要滑落而已,所以,當我們像當年努力自推一樣推娃的時候,忽然發現不奏效了,著急上火的永遠是家長,慢悠悠的永遠是孩子,我們哪是孩子登高望遠的防墜網?一個個都是力大無窮的墊腳石,肩挑背扛也把他們送上下一個臺階,我們前進的欲望如此強烈,孩子們順水推舟即可,還有什么逆水行舟的必要?
父母越努力,孩子越佛系,我猜到了開頭,竟沒猜到這結局。